朱德顺
也许是老信阳城像船又像元宝的特殊形状,造就千百年来老信阳城内大街小巷都如江南园林一般“曲径通幽”,致使遍布老信阳全城数十条大小、长短、宽窄不一的胡同也几乎都是随弯就弯,完全不同于北京城的胡同“状如棋盘”般方正、规矩。
“胡同”溯源有许多不同释本。元人熊梦祥所著《析津志》载称“巷通本方言”,意为:胡同二字是元大都的方言。明人沈榜在《宛署杂记》中进一步解释:“胡同本元人语”。
有学者认为,“胡同”源自蒙古语“忽洞格”,即“水井”音译转变来的。也许作为北方沙漠、草原的蒙古游牧民族的元朝统治者很懂得水的金贵,每个街巷拥有一口井是理所当然的,“因井而成巷”也是自然而然的。
考其来源,最初的“胡同”这两字的外面都包着个“行”字,指明读音是“胡同”,意思是行走之地。引申为“胡人大同,少数民族大团结”。最早见诸于文字的“胡同”在关汉卿元杂剧《单刀会》,剧中就有“杀出一条血枉肠来”。至于在胡同旁立地名标牌,那应该是民国的事儿。
元人称小街巷为胡同,后即为北方小街巷的通称。北方,主要是北京,通常把宽不足9米的街巷称为胡同。当然北京也有南方文化因素的东交民巷、南锣鼓巷这些为数不多称为“巷”的胡同。截止到1949年建国前后,北京城区有名的街巷有6074条,其中胡同1441条(含城巷的胡同111条)。
南方却很少有叫胡同的小街巷,大多直接称为“巷”。最著名的如南京秦淮河边的乌衣巷,安徽桐城的六尺巷,武汉的户部巷,福州的三坊七巷等等。上海的小街巷则称为“弄”或“弄堂”,也算是这座东方巴黎与众不同之处吧。
相比北京和南方诸城,信阳地处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,兼具南北方文化内涵,豫风楚韵气度,正所谓江南北国,北国江南。清代中晚期的信阳城“胡同”和“巷”共生共存,数量相差无几,这在全国都不多见。由此看出,信阳的南北交融不止是地理上的概念,文化影响也是很深远的。但建国前后“胡同”拆拆建建,增增减减,总量倒没有太大变化,具有南方文化色彩的“巷”却所剩无几,由此可以看出兼具南北方文化特质的信阳人对北方“胡同”的文化认同感还是相对比较强烈的。
民国时期编修的《重修信阳县志》记载,清乾隆年间,仅“九里三十步”(约4.6公里)的城墙所包围的不足两平方公里的老信阳城,由于当时经济和交通不甚发达,城区居民和车马不甚繁密等原因,老城内很少有宽敞平整的大街大路。《重修信阳县志》卷七建设·建设志三记载“信阳城内马路纵横两道”,指老信阳城内纵横有两条大街,一是西关西大街至东关岳王庙(途经县前街、大公馆街、文庙街),二是南关南门口至北关北大街(途经木牌坊、五举牌楼)。
老信阳城内有名的胡同或巷有43条(其中胡同30条),东南西北四关外“其小胡同尤不可胜数”。
老信阳胡同命名,有其特点。可分为如下几类:
以姓氏命名的胡同或巷有:孟家胡同、蔡家胡同、周老九胡同、查家胡同、王家胡同、马家胡同、朱氏胡同、唐家胡同、杨家胡同、涂家胡同、段家井、夏家井、马家巷、鲍氏街东巷、鲍氏街中巷、鲍氏街西巷等。
以建筑物命名的胡同或巷有:仓胡同、书院胡同、马号胡同、旗杆胡同、紫霞观胡同、岳王庙东胡同、太平缸胡同、教堂胡同、大夫第胡同、城隍庙后胡同、大公馆胡同、真武台胡同;铁门坎、大寺口巷、洗砚池巷口等。
以商铺命名的胡同或巷有:当铺胡同、熏皮巷、老汤锅胡同等。
以形状命名的胡同或巷有:十字巷、丁字巷对等。
以池塘命名的胡同或巷有:刘家塘巷、月牙塘巷
以花果命名的巷有:梅花巷、樱桃园等。
其它胡同或巷有:道胡同、安宁巷等。
1906年,随着京汉铁路全线通车,信阳城开始突破城墙限制,迅速向城北城东铁路沿线扩展,大量的建筑物和道路的建成,一些带有新时代寓意的街巷应运而生。如礼节胡同、朝阳二胡同、共和里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胡同等。
民国后“市坊各名递有变更,分合沿革,区划不常,朝令夕改,迄无定制。”(《重修信阳县志》卷六建设·建设志二)
1983年10月出版的《河南省信阳市地名录》收录原县级信阳市胡同(巷)105条。较完整将乾隆志载43条胡同名保留下来的有:仓胡同、太平缸胡同、铁门坎胡同、杨家胡同、朱氏胡同、唐家胡同、查家胡同、书院胡同、道(德)胡同、王家胡同、马家胡同、夏家井胡同、周家胡同、段家胡同。
老信阳消失了的胡同历史沿革表
序号 |
乾隆志在胡同 |
位 置 |
衍 变 轨 迹 |
现 状 |
备 注 |
1 |
当铺胡同 |
原来东起胜利路,西至中华胡同 |
1966年改名灯塔胡同,1982年复名 |
消失 |
因胡同口原设有当铺得名,现被中华胡同涵盖 |
2 |
马号胡同 |
南起东方红大道,北至广场西路 |
抗战前,因国民党河南省地方法院曾设此,改名法院胡同 |
消失 |
因原胡同有养马处所得名 |
3 |
老汤锅胡同 |
大公馆胡同和马号胡同之间 |
消失 |
因信阳焖罐肉得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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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|
洗砚池胡同 |
工人文化宫西南侧九安花园小区内 |
1966年改名反修胡同,1982年复名 |
消失 |
为纪念大画家高铁溪而得名 |
5 |
大夫第胡同 |
东起中山街,南至东方红大道,呈“L”型 |
曾1982年更名大夫第胡同,1984年胡同被截,不复存在 |
消失 |
因明代文坛“前七子”领袖何景明故居而得名 |
6 |
龙泉巷 |
解放路凯司令酒店对面,东至北塘坡,巷子呈“厂”字型 |
消失 |
因巷内有“龙泉井”而得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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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|
书院胡同 |
西至胜利路,东至居民区 |
1966年改名工读胡同,1982年复名 |
消失 |
因原有清代豫南书院得名 |
8 |
鲍氏街(东、中、西)巷 |
北至东方红大道,南至鲍氏街 |
鲍氏街一胡同1966年改东方红路,1982年改现名;鲍氏街二、三胡同1966年改兴无街,1982年改现名 |
1992年鲍氏街整体拆迁,仅留鲍氏一条胡同 |
中国革命女杰危拱之, 文坛双雄叶楠、白桦出生于此 |
9 |
樱桃园 |
原址在申城大道交叉口东北角 |
最初为丁家胡同,1982年命名樱桃园一、二、三胡同 |
2004年旧城改造中被拆除 |
因原有成片樱桃树得名。大革命时期,中共信阳中心县委所在地 |
10 |
韦陀口、刘家塘、王家牌坊 |
东起胜利路,北至民生路 |
解放后合并为中华胡同至今 |
畅通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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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 |
旗杆胡同 |
原来东起胜利路,西至中华胡同 |
1957年改名凯旋胡同至今 |
畅通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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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 |
紫霞观后 胡同 |
南起解放路,西至胜利路,呈“L”型 |
解放后改北塘坡 胡同 |
死胡同 |
因旧有紫霞观得名 |
13 |
真武台胡同 |
西关民生银行东,河南省地质队对面 |
1966年改为新公台胡同,1982年改周公台胡同 |
死胡同 |
因原有周公(姬旦)祖师庙得名 |
除以上消失了的胡同实体和名称外,还有梅花巷、大寺口巷、十字巷、马家巷、熏皮巷、十字胡同、丁字巷、马家巷、孟家胡同、月牙塘巷、蔡家胡同、安宁巷、教堂胡同、涂家胡同、大公馆胡同、岳王庙东胡同等胡同也逐渐消失 |
1945年、1949年、1966年、1982年老信阳地名有几次较大变更。从1945年更名的胜利路、复兴路等街(路、胡同),1949年更名的四一路、解放路、民主路等(街、胡同);1966年更名的具有“文革”色彩的红兵胡同(1982年复名朱氏胡同)、灯塔胡同(1982年复名当铺胡同)、红光一胡同(1982年复名同善胡同)、红光二胡同(1982年复名民生胡同)、工读胡同(1982年复名书院胡同)、反帝胡同(更名为法院一胡同)、抗美街(更名为李湾四胡同)、革命后街(更名为礼节胡同)、反修胡同(更名为洗砚池胡同);改革开放后,民族胡同、友谊胡同、社会路胡同、生产路胡同、幸福路胡同、民星胡同、廉明胡同、清洁胡同、环宇胡同、中华胡同、天桥胡同、土地胡同、人防胡同、电业胡同、供销胡同、百佳胡同、网通胡同等等看出,胡同名具有鲜明的政治色彩和强烈的时代印记。
记得小时候常和三两伙伴在胜利南路西边朱氏胡同、凯旋胡同、当铺胡同里玩耍。那一幢幢青砖黛瓦、斑驳沧桑的明清老宅以及老宅之间青石铺道、苔痕阶绿的老胡同,有一种戴望舒《雨巷》的意境,渴望飘过一个“撑着油纸伞,丁香一样的姑娘”。几十年匆匆而过,那些曾经在胡同里嬉闹、“藏猫”的画面,还有那些飘飞在胡同里的淳朴乡音和商贩吆喝声,常常在笔者梦境显现。但那些老胡同早已在挖掘机的轰鸣声中夷为平地,而后被一栋栋高楼大厦取而代之。
经过百年之大变局,信阳城市面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。城区面积已从老城墙内城不足两平方公里扩大50倍,增至到今天的100平方公里,城区人口也从建国前的4万余人增至80余万人。
老信阳的人口剧增必然会催生城市的扩张。建国后,信阳城区先后进行五次大规模拆建,先是1950年7月1日开始的信阳老城墙拆除,冲破了千年老信阳的“围城”;而后是1962年对东方红大道(1966年更名)前身民主路进行的大规模扩建,并在路边栽种法国梧桐,极大地改善了老信阳城区的交通和城市形象;八九十年代火车站南居民区及中山路、胜利路等城区重要道路进行的大规模拆建,使城区道路四通八达;信阳撤地设市后,一方面强力推进大规模老城改造,另一方面大力开发羊山新城,使信阳城区老城焕新颜,新城展雄姿;2007年以火车站“城市客厅”拆建为代表的经济适用房、棚户区改造以及城市有机更新项目,使老信阳最后的脏乱差区域得到根本整治。
随着近年南湾湖、出山店湖、北湖“三湖”联动开发,金牛物流产业集聚区的不断扩张,新七大道、新五大道延伸以及浉河南岸琵琶山十三宗地房地产项目陆续建成,老信阳城区的城市框架还将会进一步拉大,而城市的形状也会继续朝着不规则的形状发展。可以预测,随着信阳老城区大规模区域开发、提质改造,必将进一步造成相当数量的老胡同继续消亡,但也不可否认,在城乡或片区结合部将有一大批新胡同应运而生。
毋庸置疑,五次大规模拆建使古老的信阳焕发了青春和活力。但由于文化理念和政府财力所限,在大拆大建中,我们缺少对古建筑进行必要的规划和保护,除西关老城墙、文庙、南关清真寺、大拱桥、永嘉桥、袁家大楼等为数不多的古建筑得到一定程度的保护外,申塔遗址、五举牌楼、四级牌坊、徐家老屋、中山路、胜利路老街等记录多少信阳人乡愁记忆,承载着这座家乡小城的历史变迁轨迹的红色建筑、古街荡然无存,让人唏嘘不已。如今,胡同在信阳人的记忆里开始模糊,所剩无几的老胡同也面目全非,或被拆除,或被改名,直至最后失去了原有的物理或文化痕迹,成为老辈信阳人心中永远的痛。
狭窄破旧的老旧胡同以及封闭保守的胡同文化,已经不能适应现代化城市发展和开放进取的时代生活节奏,交通不便,街区各种生活设施落后,公用服务跟不上,成为胡同难以根治的顽症;而扩宽街道,危房拆迁改造,无不涉及老旧胡同。
老胡同的没落,是无可奈何的事情。虽然许多人留恋老胡同,留恋曾有的岁月,怀念邻里情谊、大家庭般的温暖,但是这些温情都阻挡不了老旧胡同的消失。
老胡同是没落了,失去根源的胡同文化也将没落,不过文化的没落不等于物质的消失。胡同文化会转移、分解、传承到新的载体上。正如我们的甲骨文、金文、大小篆,随着时代的进步,也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,但是中国国粹书法却很好传承这些古老字体,使它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。
2019年11月2日,习近平在上海考察时强调城市历史文化遗存是前人智慧的积淀,是城市内涵、品质、特色的重要标志。要妥善处理好保护和发展的关系,注重延续城市历史文脉,像对待“老人”一样尊重和善待城市中的老建筑,保留城市历史文化记忆,让人们记得住历史、记得住乡愁,坚定文化自信,增强家国情怀。
在迈向现代文明的旅程中,既要创造新的文化,也要继承优秀的传统文化,那么,胡同文化的内涵,哪些该继承,哪些该扬弃,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。
老信阳胡同是老信阳人的城市记忆和乡愁符号,是老信阳的根脉和灵魂。保护和传承应坚持可持续再生理念,核心思想是在风貌保护的前提下,将胡同文化的主打资源进行文旅产品设计和开发,在展示信阳老胡同物理属性的同时,还要本着“去芜存菁”思想,将老信阳胡同名称传承下来,因为每个老信阳胡同都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,都有说不完、道不尽的精彩故事。
为了弘扬优秀中华文化,提高老信阳人的文化自信,赓续老信阳历史文脉,建议有关部门将申城大道上的“马家胡同”修正为“同善胡同”(取自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“善与人同”,意为:自己有优点,愿与人分享;别人有优点,愿向别人学习),将清洁胡同改为“道衙口”(因胡同内原有设于清乾隆二十年的南汝光道衙门)、将大桥胡同改为“永嘉胡同”(因旁边有建于乾隆四十八年的永嘉桥)。建议将大夫第胡同、洗砚池胡同、凝浉阁胡同、当铺胡同等信阳老胡同重新在原址或附近胡同复名;建议将仓胡同、太平缸胡同、铁门坎胡同等老信阳胡同进行修复重建,打造具有代表性、观赏性、故事性的“信阳老胡同”,重新激活老信阳人失落的记忆和遗忘的乡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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